新華社西安8月26日電 題：“優秀企業”背后的騙局：7萬場“野雞”評選

新華社“新華視點”記者李浩、孫正好

公司“被報名”參加免費的“優秀企業”評選活動，在“你追我趕”的投票競爭中被誘導花錢買票提高排名，錢越花越多，最終換得一個沒用的“野雞”獎牌。

陜西省華陰市警方最近破獲一起新型電信網絡詐騙案，涉案資金初步估計超過5億元。這起案件揭開了一場自2018年開始、受害企業遍布全國的“野雞”評選騙局的秘密。

為“榮譽”落入“野雞”評選圈套

華陰市某保潔公司負責人郝戰榮突然收到陌生人的微信添加好友請求。之后對方發給他一條投票鏈接，顯示其公司入選華陰市優秀保潔公司評選活動。

“我們沒有報名，感到有些奇怪。但是因為企業對榮譽還是比較看重，就拉著親朋好友和員工投票，排名忽上忽下。”郝戰榮說，當他為票數落后煩惱時，有人聯系他說可以花錢買票，開價100元1000張票。后來，錢越花越多，100元、200元、500元、1000元，最后花費3萬元卻并未進入前十。

意識到可能被騙，郝戰榮將情況反映到華陰市公安局。據華陰市公安局網安大隊大隊長劉勝德介紹，警方發現該投票活動疑點重重：活動發起者叫“匯融名企”，并非行業主管部門或行業協會，而且投票活動的網站使用的是境外域名。企業均是被動參選，事先根本沒有報名。評選活動涉及范圍廣，幾乎包含了網上能查到的所有行業，舉辦場次相當頻繁。

更蹊蹺的是，在名為華陰保潔優秀企業的投票活動中，兩家入選前十的企業只是申領了工商執照，連辦公地點和員工都沒有。

通過警方大量調查取證，一個通過“野雞”評選活動誘導企業付費刷票、花錢買榮譽的電信網絡詐騙團伙逐漸浮出水面。華陰警方共搗毀犯罪窩點5處，現場控制涉案人員590人，查扣作案電腦主機600余臺、手機1500余部。截至目前，已對152人采取了刑事強制措施，凍結涉案資金4.2億元。

華陰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大隊長張濤說，目前固定的證據顯示，受害企業幾乎遍及全國所有省區市，涉案資金初步估計共5.8億元。

7萬多場評選，演戲做全套

民警在辦案中發現，這個網絡詐騙團伙呈現專業化、集團化特點，犯罪嫌疑人深諳一些企業追逐榮譽的心理，以舉辦評選活動為幌子，雖長期作案、受騙者眾多，卻一直逍遙法外。

據犯罪嫌疑人交代，自2018年起，他們先后在北京、鄭州、石家莊等地注冊公司，逐步形成了從平臺搭建、活動運營到網宣推廣的全鏈條詐騙體系。

山舟網絡公司和橙芽網絡公司負責投票網站設計；金角網絡公司負責通過企查查、天眼查、百度等方式搜索獲取某一地區同一行業的企業信息，并填充到設計好的平臺網頁，開展虛假投票評選活動；位于鄭州的點創網絡公司再設法聯系這些企業，通過微信發送投票鏈接，用編好的話術劇本誘騙企業參與活動。

在企業參與投票后，詐騙團伙采取多種手段暗示企業可付費刷票獲取榮譽，一張票單價僅需一角錢。團伙中的審核部門專門對接購票業務，如果企業自行在網絡搜索尋找刷票途徑，最終也會在“刷票圈”內導向詐騙團伙。

張濤說，警方目前發現該案至少有35個購票代理商。這些代理商分為兩級，一級代理可以和詐騙團伙總部直接聯系，二級代理只與一級代理聯系，且沒有改票權限。一級代理從后臺就可以改票。每一級扣五個點，90%的錢都會流入詐騙團伙總部。與此同時，詐騙團伙的另一些人在后臺緊盯屏幕，通過手動調票讓受騙企業越陷越深。

詐騙團伙調票負責人小蘭（化名）交代，在公司系統后臺可以看到哪些是真實投票，哪些是花錢買票；一旦有企業通過付費刷票，這些企業就會成為實施詐騙的重點對象。

演戲做全套。如果企業買了8萬張票以上就有可能進入前十名，在所謂評選活動結束后，詐騙團伙會專門郵寄定制的獎杯、獎牌、證書。

警方發現，該詐騙團伙僅在一家企業制作獎牌的訂單就有上百萬元，足見受害企業之多。據目前掌握的證據顯示，詐騙團伙組織的評選活動達7萬多場。

網絡評選亟待加強監管

受訪專案組民警和專家告訴記者，近年來，網絡上各類投票活動、評選活動名目繁多，存在著多重治理短板和盲區。

陜西省公安廳刑偵局偵查一處處長孫劍說，目前大量類似網絡平臺和投票活動缺乏前置審核和備案相關程序，相關法規也不夠完備，導致電信網絡詐騙往往最終案發后由警方以破案的方式“兜底”。一些平臺對網絡評選活動缺乏監管，有的甚至也參與了有償改票等不法活動。

孫劍認為，網信和市場監管等部門應該形成合力，加強對行業性、商業性投票活動的監管，從源頭把好關。此外，各類出租出借的云服務器提供商也應該對此類活動的合法性履行監督義務，在相關部門完善備案機制后，云服務器提供商須主動核驗其有無相關備案。

華陰市公安局網安大隊教導員孫灝平認為，行業性的投票評選活動，主辦方必須為有資質的單位或行業協會。

警方同時提醒，無論企業還是個人，在參與一些商業性投票活動時，要對主辦方資質、評選流程、評選規則、相關文件等進行充分甄別，確保其合法性和權威性。同時，在參與過程中對違規調票、付費刷票等行為堅決予以抵制，及時報警。